夜雨丨叶相国:蕉雨伴清梦

时间:2024-05-04 21:51:57来源:从恶如崩网 作者:时尚

夜雨丨叶相国:蕉雨伴清梦

蕉雨伴清梦

叶相国

去年的一个秋夜,夜微凉,丨叶想起我有一个半导体收音机,相国一个夏天没用了,蕉雨翻出来听听,伴清刚好播程派名剧《锁麟囊》。反反复复听过几十遍的夜雨一首曲子,竟分不清是丨叶李世济,迟小秋,还是张火丁。“春秋亭外风雨暴,相国何处悲声破寂寥······吉日良辰当欢笑,蕉雨为什么鲛珠化泪抛?······也有饥寒悲怀抱,伴清也有失意痛哭嚎啕······”

幽咽婉转、夜雨深沉如水的丨叶曲调灌满整个房间,直听得遍体清凉,相国砭人肌骨。猛思忖白露将至,蕉雨天是伴清不是下雨了,撩窗帘看楼下广玉兰叶子上绿荧荧一片,果真是烟霭迷离,水雾茫茫。

因想起宋代与苏东坡、王安石都有些芥蒂的舒亶有一名句:“归时节,红香露冷,月影上芭蕉。”今夜月影不来,秋雨却至,一年听芭蕉的最后时光确是到了。旗亭烟草,柳渡寒潮,短蓬秋鬓,南圃花院,一切都是刚刚好。

然小区很小,只有两蓬芭蕉,一处就在我楼下,还有一处在羽毛球场附近的山墙边。

山墙跟下的芭蕉,是一支风情磅礴的队伍。每于黄昏前去散步,看她们三三两两挤在一起,都是宽裙大袖,一米七往上的个子,我常想象那是西土来的绿衣丽人,鲜靓,静默,放诞、妖娆。乳白的庭院灯作为背景光,从山墙头的矮栅栏上照下来,穿过静静的竹篁,稀疏的杜英,把这群粉黛尤物放大为鲛珠化泪的神奇,暗香浮动,似也埋着金沙银山的沉静。

芭蕉原产似乎就在中国,我却每觉她委身中国园林是一个异数。韩愈诗“升堂坐阶新雨足,芭蕉叶大栀子肥”,似乎芭蕉除了一“大”,再难状其特点。中国有不知出于何朝何代的《女儿经》,是卫道士们专为驯化长在深闺的女孩们写的,但那女孩儿若出落得芭蕉似的身段,便是一宗麻烦。发育过盛,身量俱足,缠足是不好办了,“笑不露齿”也不易做到。即便是生在那并不保守的中唐,却让吟咏“樱桃樊素口”“杨柳小蛮腰”的白乐天见了,也未必会青眼相加的了,想想几多尴尬。

然芭蕉高舒垂髫,疏放若树,绿叶长身,衣袂翩然,倒是颇逗铁扇公主的喜欢,以致蕉扇不离手,成了须臾离不得的第一法器。《红楼梦》里有一位能干泼辣、不逊须眉的探春,似乎也爱芭蕉,竟给自己取了个号,叫“蕉下客”。陆游有诗“芭蕉绿润偏宜墨,戏就明窗学草书”,蕉窗之下,何必非要学草书呢?但一想唐朝诗僧怀素练就天下第一的狂草,却要在寓所广植芭蕉,自号“绿天”,便悟出了七、八分:芭蕉婉约难掩疏狂,张扬不失丰韵,好比天生丽质的闺中奇杰。观蕉叶欹侧若青鸾之尾,不但飘逸婀娜,而且蓬勃健举,性喜天然之人,焉得不爱?

但传统文人之好芭蕉,原为听雨而起。秋雨无奇,梧桐、芭蕉都无奇,两厢移并一处,悉索滴答淅沥有声,便心事浩茫,幽恨暗生。丽句清词李清照 ,中年遇人不淑,漂泊南方听蕉雨敲窗,便吟出“伤心枕上三更雨,点滴霖霪;点滴霖霪,愁损北人、不惯起来听”,可谓伤心人别有怀抱。南唐后主李煜名号带“火”,偏偏泪比笑多,一曲“秋风多雨相和,帘外芭蕉三两窠,夜长人奈何”,国仇家恨漫上心来,真有不胜之悲。

文人中也有那快乐听雨的,如杨万里:“芭蕉得雨更欣然,终夜作声清更妍。”蕉雨淅沥伴清梦,再受用没有了。唐人汪遵,甚至从蕉风细雨中听出豪迈:“秋宵睡足芭蕉雨,又是江湖入梦来。”

我是盛世喧嚣中的布衣闲人,中年回望,襟袖萧瑟,饮三盏粗茶,轧两圈马路,温一曲别调,听夜雨穿林打叶,俱是小猫小鼠的哀乐清欢,只合苏东坡两句淡词可与形容,叫作:也无风雨也无晴,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
夜幕四合,垂下墨黑的帘栊,蕉风秋雨如响佩环。忽觉雨湿青衿,车身回家,纳头睡去,无梦!

(作者单位:重庆大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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